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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沿途
作者: 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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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窗外已近黄昏。和我同时上车也住在上铺的大男孩笑着问我:“你从上车一直在睡呀!”我笑:“下夜班!困!”就回答了他眼中所有的好奇和疑问。
    吃点东西,再睡!醒来就是八日凌晨四时。
    车厢很安静,无处可逃的冷气让上铺的我有点难以承受。探下头!远处一派山青水碧。欢喜地跳下,背上双肩皮包,迅速洗漱完毕,坐在窗旁看风景。
    喜欢一个人坐着火车走漫长的路程。我想主要原因就缘自那份自由与随意吧!不用解释表露的悲喜,也无须在乎周围各色,探寻的眼神。我就是我!从里至外没有丝毫伪装,不为任何人掩饰我渴望天然的心。我在看风景时,人们几乎还睡着。
    (1)摇曳在田埂上的舞蹈
那个中年女人挑着一只扁担。由于离得远看不出两边装了什么!幸好火车还在爬坡,速度并不快。我得以见到让我怦然心动的美妙舞蹈。
    仿若从漫着溥雾的山林飘出来,她就那样落进我的视野。看得出肩膀上的东西很有些份量。伴着行走的节律,两头在很真实的沉甸甸地颤动,径直来到一片长满水稻的平地。沿一条被踩得发亮的田埂,她轻快地走着。此时我看清,原来是赤着足的。启先是稳定健壮的侧身,只一会儿又转变了方向给我一个背影。
    衣服是有点陈旧的颜色,但绿色山野却将她的身体衬得挺直,手臂搭在长扁担的两截,头微微低着。齐脖短发像统一听指挥的士兵整齐地翘起,有山风袭来,从高处的树尖滚落,仿佛正好跌在她硬朗的身体上,轻柔地摇曳着那宽大的衬衣,和至膝短裤。这点风是阻止不了脚步的。她依旧迎着风赤着脚稳健地在田埂上行走。腰肢一扭一扭,宽大的臂左右凸撞,双腿如“T”台模特,走出笔直的“一”字,田埂重新被她一步步踩出更明的亮度,既而抛在身后,延伸向远方。极似一位舞者在坚实的大地上,和着晨风与树海的协奏,舞动一曲久难褪色的山之灵韵。
    (2)路
那是一条被无数宽厚的脚掌踩出的“路”!隔着车窗我依然可辨出倒伏在地上或青或黄枯荣相间的野草。
这只在城市的街道社区很少见的黄色“小笨狗”,快乐地在这条我称之为路的窄径上来回奔跑。它的尾卷成一个英文母“C”型。时而停下,在路的两旁这闻闻那嗅嗅;时而冲进一片高密的草丛,转而迅疾地蹿出,小心伏下身体,静息一会儿,谨慎地重又探进身去,在蒿草深处晃起一波顽皮的碧浪;时而又攒足力撒开四蹄向远处延伸成一条黄带子的野径尽头狂奔而去。这一切快乐都是因为在这个初秋的清晨,奔驰在一条无人的小径上吗?我不知道,但它的快乐却深深感染着我,我想如果动物间的信息传递也可以发达到类似人,那些被“供养”在都市钢筋丛林里每日锦衣玉馔还要磨练各种讨巧主人欢心的宠物犬一定会深感作为宠物的悲哀。套着“华美”项圈成为主人身旁一道哗众取宠的风景,怎能抵过一生在一条山间野径上自由自在地行走呢?
    这其实有点像人生的境遇。
    有些人贪图安逸,选择平坦、宽直的大路。一望而知的将来,没有任何阻碍,被他人修饰得赏心悦目的道路风景。从呱呱坠地到生命消散成青烟,他们拥有平淡不惊,安稳舒适的一生。没有新伤覆在旧疤上的疼痛,没有一只年青时被荆棘划出深深印痕磨出老茧的手掌,在离去的时候也始终固定着一种慵懒的姿势,以至于霎那间的回忆也如襁褓时一片苍白。而有些人甘愿选择荒岭小径,甚至独自开僻一条新路。走这条路不仅要穿越奇峰险滩,还将面对随时发生的危难,永远不清楚下一步是什么?但常常在山穷水尽疑远路时收获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欣喜。偶尔遍体鳞伤地伏在绝崖峭壁上,血红的眼中居然呈现对岸峡谷中的花团锦簇。有时饥渴会让你感到看不见明天的日出,从而怨愤自己年轻气盛的冲动。在垂死挣扎抓紧每一块向攀登的凸起时,死神会狞笑着大声训斥你的一份倔强与痴狂,只待失去信心的一瞬间,冷酷地拥你入怀。可有时狞笑嘲讽又变成催人奋进的号角,一路将你送到成功的顶峰!一览众山神奇!在阡陌纵横的交织里看到属于自己刻下的足印。
    于是,在垂死老矣时,你会对身边的人,讲述如山峰般跌宕起伏的生命。听者好像陷入远古的神话,渐渐惊羡的表情在你依然皓若清潭的眼眸里落成一粒红尘的细沙。而你会因为走过一条属于自己的山路,并为后来者斩除拦路荆棘,而在生的尽头,最后幻化成一滴溶入大海的水衍生成另一种永恒!
    (3)鸟儿纤瘦的翅,似江南水乡少女的素手,掠过赭红色的纱帐,为田野掀去梦的帷幔……
    总会在一大块开阔平坦的山地,见到整齐茂盛的田和簇拥在一起傍水而居的双层建筑。这个初秋的早晨,透过窗玻在绵延的山岭间,它们像极了受宠的婴儿,慵懒地酣睡在远山的环抱中。
    由于得天独厚的位置,那田野里生长着各种作物,玉米、花生、芝麻、棉花。在丰沛的水、阳光和沃土的滋养下,每一株都似早春七八岁的孩童,健壮而富有生命的蓬勃。太阳躲在铅灰色的云层后,锋芒透过云层显露着淡淡泛着金色的明亮,将原野摇曳成一片斑斓。
    很广阔的玉米地,玉米宽大的叶墨绿油亮,头顶一束淡红色的缨子,因为整齐所以连成一块绯红色漫向天际的薄纱。有一种不知名白色的鸟会从青黛色的山林中结成对儿疾飞过来,在天空里一个优美的俯冲,纱海被惊起一溜晃动。纤瘦洁白的翅若江南水乡少女的素手,掠过这红的纱帐,好像要为田野褪去梦的帷幔。然后它们又纤巧地落在一棵枝叶繁密的绿树顶上收拢了翅。不知道的人一眼望去还以为生长着含苞待放的玉兰花儿,煞是俏丽可爱。
    深黛的远山,绯红的纱海,绿树冠上待放的玉兰花儿,在沿途随处可见。它们相间在白色的房体,褐色屋顶的双层楼舍中,真好像传说里隐匿着宝藏的城堡和公主王子从此幸福生活的世外仙境。
    (4)树的姿态
有些小山就在铁轨两侧很近的地方。看上去蓊郁健硕。由于近,我第一次在南方看到应该生长在北方的针叶林(其实这种树木早就生存在南方的山岭间,只是我以前从未注意过)它们在每块覆盖泥土的山坡上密密砸砸地聚集。相互挤挨、相互扶持。全没有伸展在北国广袤大地的豪气,而是尽可能收缩着树干只将枝叶朝向无限的天空!
    在多雨同时伴着干旱的南方,这些树木不约而同选择了最少的汲取,尽最大可能的节约。不去浪费一滴养份,以使身边的同伴与自己共存。于是就呈现给我们青碧碧、干净净连绵成岭的山峦。甚至未曾走进它,我们的肌肤就感到被温润包裹时的轻柔与惬意。
    又有几株错落有致、环抱在一个小小山崖上的针叶松映入眼帘。我的心突地涌起些许感动。不觉因它们为共享同一份生命之源而彼此容纳的执着心升喝彩。这些没有思想的大自然的生灵,于广野上、于数万千年的枯荣里比我们人类更早地悟出生死与共的真谛!为了同一种族的繁荣与永不衰竭,也为了抗衡大自然中的狂风暴雨。它们演化成瘦长的干,又尽可能把纤细的叶伸向无际的天宇。只为给同伴一丁点足以成活的土壤,有的甘愿倾斜在泥土中,节余的一寸土地上必然耸立起又一株笔挺的枝干。
    每一座被列车抛在身后或迎面而来葱笼的山峦,都恰似一本敞开的智慧大典。它以简单而深刻,没有浮夸的文笔,华丽的词藻,但却真真切切用每一棵树木生长的姿态,告诉我们这些在红尘中为了“欲”而彼此搏杀,耗尽最后一点真与善良的人们,什么是生存?!是啊!什么是生存?我从这本大典中读到久违的四个字“宽容接纳!”我相信领会了树生长的姿态,我们这个世界会真的少一份欺诈,多一腔真诚!消失了一份绝望,而平添几许希翼与快乐!
2006/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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